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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一日
二、关于董宁代职的通知
经团党委研究,汽车营副营长董宁代理机械连连长职务。
此令
团长:左三星
政委:仲小平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一日
三、关于余喜财等同志任职
任命余喜财同志为168团三营八连连长,免去其一连连长职务;
任命杜海平同志为一连连长,免去其机械连连长职务。
此令
团长:左三星
政委:仲小平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一日
四、关于李泽宝同志任职
任命168团八连副连长李泽宝同志为一连副连长,免去其八连副连长职务
此令
团长:左三星
政委:仲小平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一日
玉希莫勒盖静静的。久盼的月光从白色的山顶顶了上来,大半个玉希莫勒盖突然从迷雾中显露出来。莫大的山岭与雄壮的山峰被浅黑的奶白的雪装点,连绵的披着雪的山岭像是雨后草原上破土而出的蘑菇,穿梭于蘑菇期间的是如同泼洒了浓墨的一样黛蓝的原始森林。
肖平静静地去了连队驻地两边儿的大石包。他心里突然静了,静得连心跳的声音几乎也能听见。他平躺在石块上,把腿伸了又伸,睁着眼,望着周围发呆。肖平又坐了起来,不经意中,月亮已经爬到了他的头上。他用一只手支着头,头有些晕。他又躺下了,好想就在这里睡一觉啊。他活动了一下手。手握拳的时候,掌是酸酸的,手指特别是指甲盖儿像是要飞去的柴火,他的小背的肌肉松驰得没有丝毫力气,大臂弯连接后背的肩胛犟犟的,动一下都得张嘴。肖平站了起来,腿软软的,没有劲儿。他把烟盒搁在石头上,用双手把长长的报纸半捋成半圆形,尔后慢慢卷。又把卷好的烟放在嘴唇边,把舌头微微地弯成弓形,并紧贴下唇来回慢慢地梭动,再用双手手指把烟杆儿送到鼻孔边儿,深深地闻。之后,拿出打火机,犹犹豫豫,终究没点燃手中的烟。肖平嗓子痒痒的,咳嗽了好一阵。月亮已被山隐去了,玉希莫勒盖一天中最低的温度这个时候来了。肖平的头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清晰,浑身也轻松多了。
大概是隧道夜班的同志回连队,天天晚上照亮的操场上的灯下突然有了嘈杂的声音,也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呜呜呜”的一阵又一阵尾音拖得比往日长得多的狼嗥声。月高星稀,冰达坂清晰旷达,是不是狼们发现了借着月光嬉戏的马鹿或者是鹅候喉羚或者是角如同家乡犁地的水牛一般皮毛若牦牛一样长短的盘羊,而在组织猎杀行动呢。肖平想着,站起来往山坡下走。他的腿酸酸的,没有劲儿。
“连长。”像天上掉下来似的,李望清出现在肖平的面前。李望清的后面是潘天明和谭兵。“连长,是我害了你。”潘天明难过地说。“小潘,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已经尽到责任。”“连长,你别多想了,在我们的心中,你永远都是连长,都是我们的好连长。”谭兵说。“连长,你可要扛住,做了那么多事,你又特别想干事,把什么都搭进去了,结果降职了,我们怕你难受,出事,晚上一直在找你,没有找到,还是潘天明发现了你,我们仨就来这儿了。”李望清说。“怎么会出事,怎么会呢,你们也太小瞧你们的连长了。”“飞线这事儿,我是有责任的,而且主责。我请求组织作出公正处理,表明的是作为一个基层干部的态度,如果在大家为祁春应该获得的荣誉而欣慰的时候,糊里糊涂让这事儿过了,过不了多久,八连还得出事儿,我也还得出事儿,这就是害人害己了。因此,我对你们说,我想得通。如果说有压力,我的心随能力化解得了的。咱们回去睡觉吧!你们仨听着,明天,不对,从现在起,你们就别喊我连长了。我是八连副连长,你们喊我副连长好了。 ”
王建平还没有睡。“肖平,祁春牺牲这件事,怎么就带出你受处分这事儿呢。我还听说团长个人打报告给师部请求处分。你给我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外面传言很多。”肖平擦擦脸,又把热水瓶的水倒进脸盆中,放在地上,把脚泡在盆中,用手在水中洗着脚趾。“副参谋长,你还是不了解我。你也当过连长,连长这个坎儿好难过啊!飞线塌方这事儿我要不提承担责任的事,是能过去的,我们也能借着祁春牺牲这个光,诠释教育管理部队的成果。可那样就是一笔债,还不清的。”“只可惜这事儿拖累了团长,对不起他的茅台酒啊!”“肖平,不管你怎么想,我总觉得,你受这么大处分,太不值得。部队从到天山起,任务重得像石头,全线部队,从干部到战士,哪个不是在用那股‘军劲’在拼,要是都是你这心态,天山公路别修了。明天我就去找团长政委,要把你的处分取消了。如果不取消,太不公平了!”“建平副参谋长,你怎么扯到公平上去了。我都想得通,你还想不通呀。”“肖平,降职处分,你的前程,你的家就被毁了,你想过没有啊!”“怎么可能不想,做梦也在想这事儿啊。”王建平又躺在床上闭着眼。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脾气呢?这个在湖畔长大的男人,一点儿水性也没有,有的是那个军劲儿!这个军劲儿,给他带来了伤害、给他带来了荣誉,给他带来的无奈是那样的长久,那样的深入骨髓。唉,湖南人肖平!
左三星的处分是半个月之后到的,处分的名称是:行政记过处分一次。宣布处分那天,师长在团干部大会上作了发言:“左三星同志是个老兵,我们仔细地研究了团党委的报告,尤其是左三星同志申请组织处分的事,考虑到左三星同志率领168团进军天山民做的卓有成效的工作,根据在飞线垱墙塌方事件中应承担的领导责任,决定给他记过处分一次,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在筑路天山国防公路这样重大的战略行动中大胆心细再立新功。。。。。。。
刚到连队,王建平对肖平说:“团长完了,我回家处理我妈之事前就听说左团长要提副师长,工作组来玉希莫勒盖也有考察他的任务。这次完了,受了处分,还怎么提啊。”按照分工,肖平组织协调隧道掘进,不过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由原来隧道南口掘进组织的主角成了配角,他如今的顶头上司是昔日的对手余喜财。
宣布任命的第三天晚上,肖平主动找了余喜财。余喜财说:“老肖,你等等好吗,我一会儿要去一连,明陶石说要今天晚上正儿八经的送我一次,营长教导员都过来了。”肖平就等。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风很大,雪花坠落很快,严格地说,天空匆匆往下降的不是雪花,是雪粒。在连部门前站着的肖平直直地立着,雪粒落在他的衣服上,又像落下来,穿着大头鞋的脚已被雪深深地埋了。
余喜财还没回来。肖平还在雪中站着。肖平披一身雪回到了房间。
“你还是睡吧,明天再找老余不就行了吗?”王建平翻着报纸。好几种报纸都转载了祁春的事迹。事迹中谈到了肖平,为了隧道掘进,两年没有探亲,孩子会喊爸爸之后,他还没有听到过一次。肖平说:“哪儿登的呀,我看看。哦,崔部长来我没说过没探亲的事儿啊!他们怎么就知道呢?稿子是王文处长主笔的。说我没听到孩子喊爸爸,有点儿虚,一岁半时,我见到过他,当时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我,避着我,当我爱人让孩子喊我爸爸时,孩子抱住她的腿,叫着‘妈妈’。当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过了一会儿,肖平又说:“两年不探亲,有什么值得写的,在咱们168团干部战士中不是普遍行为吗?”“玩笔杆子出身的,神得很,也能得很。”“报道没有写到驻扎天山的部队真正的艰难和困苦。也对战士的坚持和无奈缺乏心理描述。嗯,能上报纸也是不错了。”“隧道施工才刚刚开始,后面的困难难以预料,连队的人和事报道出去了,今后想不先进都难,这是压力啊。枪打出头鸟,说明鸟本身并不完美,我们不能做一只白鹤天上飞的事儿啊。”“肖平,你呀,还是干主官的料儿,努力努力吧。”“当主官,没那机会了,还是当不好连长回家当家长吧。”
“降职的事,你还是别告诉你媳妇儿。”“没有哇!部队这点儿事,瞒了初一瞒不了初二,我们一同来的,一个县一百来号人,留在部队的,退伍回家的,像根扯不断的丝线,连得紧哩。哪个在部队升了,哪个调到机关了,哪个弄了个首长的闺女当老婆,比我们还清楚。”“工作捅了娄子,降了职,真正对不住的是家属和孩子啊,前天就收到爱人写来的信,说是一块儿入伍的有个干部家属随军了,吃商业粮了,离开生产队时,全村人送,好风光,还说孩子成天找她要爸爸,盼我再忙也回去一趟。”“有个儿子真好。”“春节的时候,你还是回去一次吧,回去看看老婆孩子,返回时再把娘俩带来,五、六月份,玉希莫勒盖雪雨不断,可就在玉希莫勒盖冰达坂脚下四、五公里的地方,一个海拔高度一层不同的植物,一处不同颜色的花。去年,哈萨克牧民从尼勒克县的乔儿玛顺我们的便道,转场来到我们的冰达坂之下。几顶帐篷,几个烤馕的土炕,还有挤成一堆的伊犁马,别样风情,蛮有特点,你们湖南老家可能见不到吧。你让孩子来照张像,等他长大了,再顺着天山公路寻找儿时的记忆,不是也是件美事吗?”肖平似乎是被说动了,但他还是没有明确表态。“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犟。”王建平用几分戏谑的口吻说。肖平想:“犟!不觉得啊!”转念又一想:“唉,说我犟,我又能犟了什么呢,要是真的犟,就超脱了。”
后半夜,余喜财终于回了。“老肖,你还在等啊!”喝了好多酒的余喜财黑脸上泛着亮亮的紫。“老余,你来就放手工作吧,我会协助做好承担的任务。”肖平坐下,利落地说。“老肖,你别客气呀,咱俩原是玉希莫勒盖隧道推进南北两个口掘进的好兄弟,现在在一块儿了,是亲兄弟,真愿意同你努力,走出八连目前的困境。”肖平想,余喜财说咱俩是亲兄弟,是兄弟吗?“余连长,八连是有希望的。”肖平说完,走了。余喜财在肖平走之前已经打起了呼噜。他的酒劲儿上来了。“黎兵,你给余连长盖上被子吧。”肖平从余喜财那儿出来,对一直站在外面等着的黎兵说。
第九章:一闻征召意气生,愿能为国通天路
玉希莫勒盖冰达坂从团部所在地上来了两台吉普车。那台长一点儿的还是草绿色的车是赵科长和西安公路设计院的工程师亢奋的专车,他俩从师部驻地乌苏出发,路上紧跑慢跑,折腾了两天。旧一点儿的车,是左三星的不是专车的专车,那个脸上酒窝浅浅的小警卫员似乎长高了一点儿,连眉毛也长得黑黑的一团糟,没了姑娘伢子气。亢奋工程师带着深度近视,细腰弯背,像个钓杆儿。作为设计代表,他的主要工作将住在玉希莫勒盖解决设计中出现的问题,为此,余喜财安排给他专门儿搭了一顶帐篷。赵科长开玩笑说:“亢工,住帐篷,你还真别嫌寒酸。玉希莫勒盖地区,团级干部如果是副的,不一定有这待遇。”亢奋摇头。帐篷就支在炊事班附近的一块儿平地里,最北边是炊事班的伙房,有饭有菜有热水,这样安排,有利于亢奋生活。床是铁管儿焊的,刷着军绿色的漆。被子、褥子、牙缸、洗脸盆等,小余打了个漂亮的军用背包,扛麻袋般给他背了过来。
“西安还在穿单衣,这里却是棉衣。”“在这里,年轻爱漂亮的小伙子夏天有时穿的确良,十有八九打喷嚏。因此,这儿的驻军面对的是四季气候好相似,年年衣服求大同气候。”“赵科长你不是在讲故事吧,听起来怎么有鲁宾逊漂流记中的情景。”“我哪儿是跟你讲故事,你来了,就体会吧!”赵科长说完要走,左三星过来了:“亢工,条件有限,希望你理解。今天我已为你安排内部电话专线,有事儿包括生活中的小事,找不到人,找我。”左三星的话如行云流水,跟在身后的余喜财心生疑问,见了团长,我们大话不敢说半句,他也从来不苟言笑。可在亢工面前,表现多有耐心,多有人情。
这时,从隧道上又爬来了一台吉普,原来政委仲小平也赶来了。这是168团在八连驻地召开的玉希莫勒盖隧道掘进及飞线路基工程总体施工计划调整会议。会议由总工程师薛文主持。
会议开始前,左三星突然问:“肖平,肖副连长到了吗?那个低着头的是不是肖平?”“坐下!肖平,你三天都没刮胡子了吧?以前见你不是这样。”左三星把三角眼儿竖起来逼着肖平。“八连出了个祁春,168团出了个祁春,你肖平曾经为祁春的连长,是有贡献的,要昂起头,做个腰杆儿坚挺的副连长。”
薛文宣布会议开始。左三星介绍了与师部和天山国防公路指挥部协商后的工程计划,按照这个计划,总体工期将安排在一九八零年。
会议结束前,左三星讲话。“会议开始前,我点了肖平,希望他挺起腰杆儿做副连长,我不是对肖平有意见,出他洋相,我是看到他精神不振,心里不痛快,连我左三星和仲小平都参加的会你还把头低着,你不挨批谁挨批。按照总体计划,我们在玉希莫勒盖冰达坂布置了三个主要的施工点,但今年以来,一次隧道塌方,一次飞线流石,给部队造成了重大的困难,带来了牺牲。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们168团在座的干部都要思考一个问题,是撤下冰达坂,还是坚持到最后。我知道,有的同志,当然是极少数的同志希望隧道改线,飞线改线,重打锣鼓另开张。但是,多数同志仍在艰难困苦面前表现出了坚忍不拔的意志。我曾听说一个外国故事,有一个上尉带着七个人的小分队到阿尔卑斯山接受任务,他们遇到了浑天的暴风雪,更严重的事,那张走出困境的地图不知去向,情急之中,上尉摸出一张地图,于是小分队安营扎寨埋锅做饭,硬是冲破艰难,走出了死亡之地。此时,他们拿出那张地图,根本不是阿尔卑斯山的地图。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既定的路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目标的决心、信心、毅力和技术。玉希莫勒盖对于你们、对于168团甚至整个师,是难啃的骨头。退是没有出息的,只有在遇到困难时表现出一流的毅力和超人的智慧,才能取得成功。在这种与困难的长期不懈的斗争中,必然会有付出,甚至会有牺牲。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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