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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子娘一对小脚,平时也不劳作,抱着根子没出城,人便累的喘不过来气,只得牵着根子走。远远的见有人来,便恐惧的不行,以为来追赶的,躲到路沟里。为了避人,岔到小路上走。也是慌不择路,好像迷路了,天已擦黑,根子娘心焦,辨不清楚到了哪里。
两人实在走不动了,根子又开始叫饿,递给儿子馒头啃,又想起馍馍下面的银元,担心跑丢了,都放在棉大衣襟里。看周边是不到头的黑乎乎一片焦土,燃剩的芦苇根密密麻麻,乱枪一样指向苍穹。根子娘软在地头,兜兜转转,竟在城东郊芦苇荡里,这是根子爹特意叮嘱不让来的地。
她无助地哭起来:“哎吆的娘唉!咋转到芦苇滩来了,这不是要命嘛!。”说着,爬起来,拽着根子要走,黑乎乎中却看到不远处两个人影从缓坡下走上来,忙拉倒根子,一起滚进浅坑里。
两人近些,根子娘听说话,前面是老太婆,后面是扫帚眉。根子娘把根子的脸压在胸上,不让他看到这可怕的一幕,蜷紧手臂,遮着他的耳朵,生怕他听到恐怖的声音。她脸紧贴在硌脸的地上,恨不得能钻进地下将娘俩隐遁起来。
两人走进了,扫帚眉说:“停下吧,停下!不必装疯卖傻了,今儿就是你的忌日。”
老太婆用苍凉疲惫的声音说:“闺女,闺女,娘来看你了。”
又问:“这是埋俺闺女的地?”
老太婆跪下瘦骨伶仃的膝盖,手乱抓着黑土,头不时的撞向地面,哭道:“傻闺女啊,俺的傻闺女!娘对不住你,没看好你啊!”
嚎啕大哭了会儿,老太婆收着些情绪,飞舞的花白乱发掩去了脸,痴呆的面对苍茫的夜空拉着长腔说:“黑眼珠子不能见白银子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完,她咯咯的尖声怪笑起来,笑泪溢出了深凹的眼眶。
笑完,她无力的垂下头,喘息了半天才说:“咋还没毙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扫帚眉抬起手臂,说:“俺也想放了你,只怕给你一条生路,你却不远走,让陈团长再见到你,会害了俺。”
“给我一枪吧!注定我就是孤魂野鬼。”
扫帚眉的手臂缓缓放下来,说:“俺还是第一次杀人。”
老太婆坚定地说:“开枪吧!”
扫帚眉又抬起了枪。夜色笼罩的芦苇滩上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枪声。
扫帚眉像被人从后面猛推了一把,向前踉跄了几步,晃了晃高大的身躯,好像要平衡失重的身体,手向前讨要什么似的,扑到在地,一只手搭在根子娘的头上,痉挛的在头发里抓了抓。
根子娘受惊兔子一般抱着根子弹出土坑,一闪便不见了。
老奎头对黑影消失的地方就是两枪,上去踢了踢扫帚眉的躯体,在鼻孔下试了试,没了鼻息。
“死了,恁不经打。”老奎头只想打伤他,也好问问情况。
他让老太婆把扫帚眉的枪捡起来。自己朝黑影消失的地方追了一段,无果,折了回来,又踢了两脚地上的躯体。查看了土坑,一个竹筐,一地的凉馍。
老奎头还喘着气,问:“跑的是谁?”
老太婆摆动着枯瘦的脑壳,还跪在地上,痴痴呆呆地说:“不如让他把我打死这,陪着闺女。”
老奎头黑木桩一样杵在那,半天又问:“跑掉的是谁?”
“可能是逃荒的,在那睡觉。一时碰上的。”
老奎头活动了一下跑的酸麻的瘸腿,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说:“走吧!”
老太婆看着厚厚云层间隐晦的残月不语。老奎头弯腰扶起她,两人抱在一起失声恸哭。哭够了,老太婆在地上摸到扫帚眉的手枪揣到怀里,搀扶而去。
根子娘抱着根子没跑多远,顺坡而下时,小脚被苇根跘到在地,她实在是爬不起来了。她的脸和根子的脸贴在一起,她感受到小鼻子喷出的热乎乎的气体,知道孩子还好好的。乖觉的根子一直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一瘸一拐的跑步声她很熟悉,脚步声停在坎头。
老奎头诈呼说:“出来,看到你了,要不打死你!”
他转了一圈,脚步声远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看到了夜空寥落的星星,一颗颗很是明亮。她动弹下冻僵的身体,用手在根子脸上快速抚摸了一下,泪眼婆娑地轻声叫:“根子,根子!”
“娘!”
根子娘已经辨不清方向了,娘俩朝有狗叫的地方艰难的走去。
天未亮,一个老太婆到自家柴禾垛扯麦秸做饭。她被柴禾垛里躺着的两个人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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