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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庭院中间只孤零零地栽了棵开着白花的高树,花香浓郁,是种软而甜的香。她感到熟悉,惊觉原来与她毛衣上别着的是同一种。
树下斜着把藤织的靠椅,湿润的风穿过零星鼓包的花枝中间,偶尔带起藤椅摇动几下,如同一叶扁舟在湖心悠悠荡荡,优哉游哉。一位枯瘠的老者阖眼躺藤椅上,手握蒲扇,脚边卧了只黑白间色的狗。饶是涉世未深的小蘑菇也明白,这老者兴许在荻水诞生之初就早已存在,观尽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一呼一吸间都带着久远而神秘的韵律。
听闻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睁开一只眼,视线在她胸口别着的白兰上停留一瞬,移开了。他扬手将她的湿衣服蒸干,用沙哑的嗓音同小蘑菇打招呼,&ldo;你来了啊。&rdo;
他脚下的狗气若游丝,懒洋洋地呜咽两下,以示欢迎。它生了一双灰色的眼睛,与老者十分相似。
小蘑菇歪头想了片刻,没有回忆起自己与这位老者有什么交情,于是乖巧地回应他:&ldo;您好呀,是您唤我来的吗?&rdo;
&ldo;是我。&rdo;老者摇动手中蒲扇,微微侧过脸,&ldo;许久不见,小姑娘。&rdo;
她心想,大概是在她做蘑菇的时候见过吧。
&ldo;你约摸是不记得我了,过来些,让我看看……你变成什么样了。&rdo;
她闻言走近了些,挨到老者消瘦的身体旁,见他摇扇吃力,她问:&ldo;您很热吗?要不要我帮您扇扇子呀?&rdo;
&ldo;热倒不至于,就是怪无聊的,摇个扇子好解闷。无妨,你拿去替我扇一会儿。小心些,莫要碰到我。&rdo;
刚探出的手蓦地缩回来,&ldo;为什么呐?&rdo;
&ldo;你若是触碰到我,会招来贫穷。&rdo;蒲扇在老者遍布沟壑的手中一转,扇把落进小蘑菇掌心,&ldo;不碰我就没事,反而能为你吸走灾厄。&rdo;
细看才发现,不光他的手刻了许多伤疤,他的身体更是千疮百孔,堪堪剩下一副骨架。小蘑菇眼睛一涩,也不问他为何叫她到这里,只想着能帮他做些什么,一声不吭地为他摇扇子。
老者在和煦的风中半阖着眼,也不提叫她来的目的,净与她东拉西扯地谈天,&ldo;你如今叫什么名字?&rdo;
&ldo;我得人身不久,还没有名字呢。&rdo;
&ldo;荻水妖族的长老散漫得很,近来尤其爱给小妖怪赐&lso;招财&rso;、&lso;进宝&rso;之名。&rdo;
&ldo;啊……&rdo;她想起金来来和钱多多的名字,确实不如她相公的大名风雅,顿时一番惆怅,扁了嘴巴,&ldo;我不想叫招财进宝呀。&rdo;
&ldo;那便不要。我为你赐名如何?保准比招财进宝好得多。&rdo;他见小蘑菇点头,遂问,&ldo;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名字?&rdo;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ldo;我师父本名叫沈长歌,是我听过最美的名字了。我相公叫做晏方思,我也觉着十分好听。&rdo;
&ldo;那你可愿意随你师父姓沈?&rdo;
她喜笑颜开,&ldo;好啊。能与师父一样,再好不过了。&rdo;
&ldo;名字呢?&rdo;他掐指一算,拂袖从树上掠下一朵小小的白花拈在指间,缓缓放在跟前嗅了嗅,循着花香出神。半晌,他问:&ldo;你觉得这&lso;歆&rso;字如何?&rdo;
&ldo;是哪个字?&rdo;
又一朵白兰离开枝头,恰绽放着落入她手中,延展成一个汉字。她停下摇扇的动作,手指轻轻描摹笔画。
&ldo;佑你喜乐无忧,一生得偿所愿,别无歆羡。&rdo;
话音未落,枝头的花一朵随着一朵旋转落下,皆笼着些微白色的光芒,在空中盛放、凋谢,缓缓归于尘土。庭院花香四溢,落了一地的白。
&ldo;沈……歆。&rdo;她慢慢地念出自己的新名字,弯着眼扬起嘴角,&ldo;沈歆,沈歆。我真喜欢这个名字。我以后就叫沈歆啦,谢谢您呀。&rdo;
他捻着手中枯萎的花,喟然长叹:&ldo;我已近陨落之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能给你,这就当做我赠你的一份成人礼吧。&rdo;
她心下明白了他的身份,顿生恭谨,&ldo;有、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事情吗?&rdo;
&ldo;希望你去做的,你会为我做到的。&rdo;干枯的花瓣在他指间辗转,竟徐徐地恢复饱满,重拾生机。他对着庭院大门的方向遥唤,&ldo;偷听这么久,怎还不进来?&rdo;言语中未闻恼怒,只有些微无奈。
古旧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
那只手她是熟悉的,曾落在她发顶,为她剥过橘瓣。
晏方思抖下宽而深的帽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慢悠悠地晃到小蘑菇身边,拿过她手中的蒲扇,接替她为藤椅上的老者扇风。
趴在老者脚下的狗见他来了,勉强挪动身子在他腿上蹭蹭。他弯腰摸了摸狗头,抬眼控诉老者,&ldo;你这老家伙,怎么尽干些强买强卖的勾当?&rdo;
&ldo;愿者自然上钩。&rdo;
晏方思笑骂,&ldo;老王八蛋。&rdo;
小蘑菇扯扯他的袖口,小声说:&ldo;相公,你这样不礼貌,好妖怪应当是尊老爱幼的。&rdo;
他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ldo;我这是爱称,你看他也不生气。&rdo;
老者故意重重咳嗽,&ldo;喂,要是我不找上这小蘑菇,你这混蛋会来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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