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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如灯灭,一切就都无济于事了。当蒋延听到他二哥蒋敬被封“镇沧烈侯”时,心里恍恍惚惚地忽然就空了出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偷偷被抽走了。这一刻反是希望付夜他还不知道,才是好的。
生死未卜,或者尸首全无都不要紧,但此时入眼的是全军素缟,一目苍白。再是黑色的灵柩抬回蒋家时,见到爹娘大痛之后的平静,蒋延心里最后一点点希望也被掐灭了。
府中寂寞,这个人已经死了,以后就算是春花秋月,年年复复,自己也再不能喊他一声二哥。
厅中冷风阵阵,阴森而凄冷,蒋延站在灵柩旁,一盏素纱罩灯幽幽亮着,灯光平静而安稳,进门的是他爹,这回看去,蒋延忽然发现他爹一下子又老了很多。想到他爹被贬,如今仍能留于宜琅也是因皇上的宽厚仁德。此番又有了蒋敬的功德,遂才恢复了原职,真不知是悲还是喜。蒋延默默立着,未能说一句安慰。
时节已入秋,反观宫里头,因这场围困西凉之事,最后能收获西凉递交的和书,多少是该庆贺的。所以设了歌舞,亦有酒宴,蒋延被安排在皇上一侧,只是自己这张脸又要摆出什么样的色彩,才算应景?
夜风微凉,温酒入喉,只觉心冷,皇上夺了蒋延送入口中的酒,道,“这回有了西凉的和书,朕让你去邺城,谈和诸事不如由你来,愿意吗?”
“皇,皇上……”蒋延心里诧异,却又是激动。
“既然对方递交了和书,朕自然要谈条件,你放心,朕都会拟好,也会和你逐条说明白,再派人护送你。邺城那边,南有彭城的精锐,朕一并调给你,西面关隘的人马,朕事前已调入碧城去了。蒋延,朕保你,必是万全的!”说到这里,付天玄将蒋延未喝的那杯酒自行饮尽,才说了下去,“是不是奇怪朕为何非要不远千里用沧云的兵马身先士卒去?”顿了顿,付天玄意味深长道,“蒋延,你还记得你科举那会儿入殿试时,朕问了什么吗?”
蒋延听到这,才忽然后怕,一想殿试那会儿,自己所述的竟是一语成谶啊!没错,皇上当时问的便是沧云十三州之乱,当何解?自己回答的是,是这样的:乱在兵多将少,且是山高路远,皇上不如视弃先养。但凡宜国今后有何天灾人祸,均可先用沧云的兵马。一点点打磨消耗,其后再整沧云之地,必能事半功倍。再说,如今沧云有蒋敬大将军在,皇上应放心。……应放心?!应放心!
这几句话,蒋延现在回想起,真是字字如血,心里更是难受。也未想过,这几句话,竟会让他哥去死啊!当时所述,其实只是想为二哥说几句好话,让皇上更是器重些的!
蒋延面色怔愣,心里涌出的又都是悔意和自责,想到这里,只觉他哥是被自己害死的!可,可是皇上又为何会将他一介书生的话当了真!?
“蒋延,你也无须多想什么,事事都是天意,怕你当时所言,不过是就事论事。即使是朕,也未想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付天玄温柔的安慰。见蒋延只是安静,遂又语,“朕心里也多是感慨,朕这散佚多年的兄长终于回到宫中,这事虽是件喜事,却又不能伸张,懂吗?” 再是这句话,硬是转了几道弯,听在蒋延耳里,只剩了一份悲凉。
蒋延本还想附一句,皇上的兄长在宫中后,就是安稳的吧!只是蒋延看了看面前这帝王,自己根本不敢去揣测这“安稳”两字到底又会带出些什么,若是付夜的事被传开出去,又是件大事!遂,蒋延张了口,欲言又止,伸手摸了桌上的杯,自顾饮下,直将悲愁喝入胸肺,埋在心间罢了。
酒肆欢宴后,便是人去两散,付天玄未让人帮,兀自打横抱着醉酒的蒋延离席而去。
宫道深深,人影暗暗,将人抱入卧榻后,付天玄脱了蒋延的外袍,靴履,摘了他的头冠,再将薄被盖好,招了宫人掌了灯看着他。回头才去御案前看折子。
蒋延迷迷糊糊中,便见那袭金灿灿的身影蒙在眼里,心里又是难过,若是薛御,他这会儿,必来闹自己。而这个帝王,他对自己这般,到底算不算是好?还是因为二哥的死,这帝王只想做一些弥补?可为何是自己?
想起来,同他付天玄相处的这两年,总是让人觉得多了些什么,那人离自己很近,几乎抬头低头都能见这帝王的温柔,却又是很远,彼此从未做过更多的交谈。蒋延至此,连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这帝王身上到底有什么,让那些看似温情之外的举止,有的只是更多的空寂。难道所谓帝王的恩,也是给予的一种无情吗?
蒋延心里终于有些慌乱,再想当日在避暑山庄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自己的,或许连同这帝王,亦像是被人算计了。
再想薛御,蒋延未能忍住,眼泪终于无声的溢出,他希望这一切是场噩梦,只待睁眼时,他要见的,只有薛御!只要薛御啊!
……
……
于是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七里薄雪掩了城池。
或许是太晚,让这一次的相见,隔的太久,以至于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来庆贺。
邺城驿馆,夜深人静处,只有那池温泉水还在“突突突”的冒着热气。这才让蒋延从回忆里艰难的爬了出来。
廊外的雪已歇,周身冷如冰,还有此刻仍旧压在自己身上的薛御,随之是身下断断续续的疼痛。是啊,不过是几年未见!这薄雪也能盖住了一切!让薛御对自己,只剩了狠心。说的那些话,只有愤恨,愤恨之外的,是此时自己被强行剥干净的衣,以及瘫在他面前的躯体。一场纠缠,令人痛入骨髓。眼里的水,好似倾盆大雨,无声涌了出来,蒋延的双手扔微弱的推拒在薛御胸口处,无法恨,只有不舍。
此时,蒋延只想将所有的辩解和误会,都止于这句话中,道,“薛,薛御,我来见你,就未想过还要回去!”
薛御听后,嘴角已显了苦涩,直将赤身裸体,又被自己狠狠弄了一番的蒋延抱起,走过驿馆的轩廊亭阁,抱人入池下水,再是一口咬在蒋延的肩颈处,慢慢的,唇齿蘸吻般的向上爬去,直到了对方的耳根处才停住,蒋延猜想薛御怕是有太多的情感无法宣泄,方才才会对自己强行做了那么痛的事。
果然,短暂的空白后,薛御的声音传了过来,低沉而难忍,不舍而欲泣,甚至带着一股流泪的湿润:“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蒋延,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才来!而为什么我心里,还会有这么多恨!”
说完,薛御死命的抱住了蒋延,再不能控制情绪,浑身都在颤抖。蒋延双手慢慢摸上薛御的脸,呜咽任性道,“薛,薛御,我们逃吧!”未再忍住,蒋延搂住薛御,大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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