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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慧伏在我肩膀上说:“这也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天。”
我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去给豌豆说。”
茹慧说:“你开不了口我去说。”
我说:“也只能这样,有些话你们女人说起来更好开口,不过现在先别着急,等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茹慧说:“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除了大希死在了中条山,我们梅堡还有二十三个后生也死在了中条山,这些人的老父老母知道他们的孩子都是跟着我舅舅去打仗的,整天来找我。第二天我去找老槐商量,我把事情说给了老槐。老槐不相信似的说道:“怎么会都死了?鬼子还真心狠手辣。”
我说:“仗打得惨烈,我舅舅的一条胳膊也没了。”
老槐不说话了。
然后我说:“老槐,这事还得麻烦你去给大家说说,我和茹慧商量了,给死人的人家每户一百块大洋。”
老槐拿着钱和镇上的文书一起挨家挨户去说,每去一户人家,街上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老槐便陪着人家哭,等哭完了老槐就把那一百块大洋掏出来,恭敬地递上去,说:“这是国家的抚恤费。”这话是我让老槐这么说的,我想这二十三个后生都是为国身亡的人,如今兵荒马乱的,日本鬼子还在山西没走呢,抚恤费还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下来,可是这人也不能白死在战场上,要不也太让人心寒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大家族 第三章(4)
那几天街上总有白色的纸钱在飘,招魂旌在阴沉沉的天空下随风飘荡,白发老父母弯腰从街上走过,一声声喊着亡人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萧索凄凉得很,叫人忍不住跟着流眼泪。
茹慧对我说:“我们给他们修个坟吧。”
我说:“给谁修呢?”
茹慧说:“当然是给那二十三个人。”
我想了想说:“你说得对,他们为国捐躯,我们花钱为他们修个坟墓也是应该的。”
第二天我去找我们梅堡的村长,我把来意说给村长,村长听了后说:“本来村上也打算给抗日英雄们修个坟茔的,只是说起来梅少爷你都不会相信,村上没钱呀,这些年上面不停地摊派税捐,村上也没什么脸再去找大伙集资了。”
我说:“村长,这个事情我清楚,我就是来和你商量钱的事情的。”我的意思是给二十三个,不对,是二十四个,还有李大希,合修一个坟茔,然后立上个大碑,所有花销都由我来出,不过得麻烦村子里出面张罗这个事情,这种事情村上出面最合适。
村长说:“梅少爷你说哪儿的话呢,你不说我们也会把这个事情办好的。”
我说:“那就好。”
那死在山西的二十三个人没有回来一具尸体,据说都被埋在了中条山,村子里为他们修的其实是个衣冠冢。修好了坟冢,也该想个名字,大家七嘴八舌地一会说叫这个,一会又说叫那个,最后还是镇长拍了板,说:“我看就叫英雄墓吧。”
坟冢建好后,石碑也立了起来,上面刻着死在山西战场上的人的名字,等工匠把全部名字都刻上后,我对他说:“你再刻一个名字吧,李大希。”工匠看看我,说:“李大希也去当兵了吗?”
工匠是我们梅堡人,他只知道大希是去山西找老婆去了,全然不知他其实在半路上参了军。不过听我这么说,他也没多问,立刻就把大希的名字刻了上去。
2
既然大希的名字都被刻上了石碑,大希死在战场上的事我就再也瞒不住豌豆了。夜里我对茹慧说:“你得想办法把大希的事告诉豌豆了,这再也没办法瞒她了。”
茹慧说:“我明天就去说。”
我料想按照豌豆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大希已经死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谁知茹慧把这个消息说给豌豆后,她竟然一声都没吭。茹慧担忧地摸着豌豆的背,说:“豌豆你心里难受,你就哭两声吧。”豌豆抬起眼看看茹慧,目光里面空空荡荡的,看不出伤心也看不出痛苦。豌豆这样子更让茹慧不放心,茹慧自己先流出了眼泪,说:“豌豆你就哭两声吧。” 见豌豆没有反应,茹慧又说,:“豌豆你这是何苦,你看看李夏和二夏两个崽子,也该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你要是还把我当少奶奶的话,就哭两声吧。”茹慧这样说的时候自己已经哭得眼泪汪汪的了,而豌豆却只是眼睛变红了,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
豌豆不肯流泪,她反而来安慰茹慧道:“少奶奶你不用难过,人各有命,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夏和二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的母亲,也是一声不吭。这两个孩子有大半年时间没见过自己的爹了,好在他们年龄还小,吃饱喝足了也就不怎么记挂大希。往日里经常有长工逗李夏说:“你爹去哪里了?”李夏摇晃着小脑袋说:“我爹出门去了。”那人问:“你爹出门干什么去了?”李夏说:“我爹出门做砖去了。”“你爹到哪里做砖去了?”那人接着问。李夏想了想,说:“去陈庄。”那人笑着说:“去你娘的,你爹去山西了。”自从大希死后,再也没人敢和李夏这样说笑了。
后来我让老槐给大希做了个灵牌,让豌豆带回大希以前的家去。我对豌豆说:“不管怎么说,大希已经死了,你们娘三个的日子还得好好过。”
大希的灵牌摆好后,全村的人都去给大希上了香,豌豆和李夏站在灵牌旁给人们还礼。人家给大希行一个礼,她便和李夏还给人家一个礼。母子二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脸上的神色都是黑漆漆的。
豌豆不让二夏站出来给大家回礼,她把二夏放在老槐家,二夏年龄小,看着豌豆带着李夏走了,一边挥着小手一边哭喊:“妈妈回来,哥哥回来。”
李夏转过身想去抱二夏,豌豆却一把扯住了他,说:“别管他,我们走。”
大家族 第三章(5)
李夏不解地说:“让二夏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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