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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国公心想只要有机会,话是一定会说。但刻意的提到“方便”,兴许进了京找不到机会说呢?皇上难道肯日理万机中见我不成?这可说不好,他还是含糊其词:“我难忘记你们的处境,难道自己几十年怎么过来也会忘记?能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只怕……”
下面“不能说”顿上一顿,这是不用明说出来的话。但三位国公眸光微亮,像是等的是这句。老国公疑惑不解刚刚出来,英国公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道:“您是养老去的,自然没地儿说去。但尚书见驾有的是机会。”
老国公哦上一声,微微有了笑容。发现自己看似在离愁中,其实还是在喜悦里。不然怎么会这点子小心思看不出来。
国公们都是几十年阅历,深知道实权重要。现放着太子在这里,大学士在这里,他们都不找,偏偏在这要登船的前一天上门,主意打在能随时见驾的袁训身上。
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来早上怕老国公左辞行右辞行的,辞来辞去忘记他们的叮嘱。也有他们的用心良苦。
索性的,老国公大大方方道:“既然要见他,我把他叫来你们说话。”
三个国公一起摆着手笑:“不用不用,我们在他面前说话哪有分量,虽然爵位比他高,但谁不知道忠毅侯本是永国公?只为敬重你这舅父不肯并肩才辞去国公爵。您记着,到京里去,住他家里不是吗?有机会说上一回,您说话他准保上心。我们说,有什么用?”
他们既肯承认这样想,老国公来上一通取笑:“我以为醉翁之意在尚书,却原来深意下面还深得很。”三个国公陪他笑上一回,因明天起程,不好多耽误,约好明日送行辞出。
老国公独坐房中的时候,痛痛快快的露出笑容。看出自己是喜欢,又何必遮遮掩掩。正笑着,小十跑进来,欢快地道:“父亲父亲,我来检查东西。您收拾好了的?明天上路去,可不许说丢东丢西的,误我的船到京里。”
老国公跟他打趣着:“哟,你又来检查东西了?昨儿你检查三回还不足吗?什么叫耽误你的船,你是随我去的不是吗?”
小十才不生气,昂首挺胸道:“是随您去,姑母等着见的也是我。”说过,一溜烟儿的走了。留下老国公在后面大笑:“没有我,你姑母才不等着见你呢。”
话由尚在摇动不止的门帘子出去,小十的回话也由门帘子缝里进来,脆甜脆甜的嗓音:“不会的……”
……
老国公离开大同,俨然全城的大事情。余伯南不管送他也好,打着送宝珠的私意也好,都起个大早往国公府。路上,见到街头巷尾过年似的热闹。手中捧着香烛的,在家门前摆着香案的。路远,去年听到信,今年才有功夫赶到的十里八乡百姓们。把往国公府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老国公要走了?”这是个远路来的。
“是啊,咱们这城里的人一生受用不尽国公府在这里的好处,也没有好好对过他,他竟然要走了?”这个人说着话,嗬嗬要哭。
有人劝他:“人家去当京里人,咱们得为老国公喜欢,好事儿不要哭。”
在这样的话语里面,余伯南以为自己也应该是喜欢的。但想到守在这里近十年,和宝珠匆匆一见却又要别过,实在喜欢不起来。回想他在几处任上呆过,只有这里最安心。跟守住一个渴望发芽种子似的,不过为这里是袁家的老家,宝珠总得隔上几年回来瞧瞧。
但他没想到皇上登基后,忠毅侯变成太后外戚,成了侯爷当上尚书又有太后公开的眷顾,轻易不再返乡。余大人在那一年时时冷落,但苦苦思索老国公在,宝珠不可能一次不回。终于,把宝珠盼来,却是把老国公接走。余大人能有什么好心情?
人群里说话,那准备要哭的是他此时的知己。
衙役们开道,开出一条路送他到国公府上。见到大门,余伯南眼睛一酸,险些失声泪落。认得的人上来寒暄,自己也感丢人。装着春天风沙大,把帕子向眼角一揩,喃喃道:“这天气,尽迷人眼睛去了。”
这本算是句实话,春天可不是风沙大。但一句话把自己说得怔住。什么是这天气迷人眼?简直是十几年前窃珠贼出现以后,世事迷自己眼睛去了。
愤怒上来,余伯南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面见宝珠,不管不顾也要和她说句话,问问她过得好不好。要是她说有一点儿不好虽然这不可能,但情敌心中大多会有如此希冀余大人一挽袖子,虽然不是窃珠贼的对手,也跟他拼了!
他是一腔想见宝珠,脑海中流连着小时候玩耍的青梅竹马,没有再重温过,而出来的脾气。越得不到缓解越是为难自己。这进的是国公府,却不去客厅上,往两府中间相连的角门走去。
到了地方一看大失所望,自从宝珠回来,白天打开的这道门上挂铜将军,一把大锁在门环上。
有个婆子从这里过,不管怎么看,往这里来的人是往西府里去,殷勤地忙道:“大人要去表公子府上吗?昨天还行,昨天入夜以后不行。西府里两位大奶奶,呵呵,没成亲呢,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是称心和如意姑娘,这样称呼,又觉得不恭敬。不愧是京里出来的人家,别看年纪小,谨慎的了不得。说今天送行的人多,必然是乱的。又说今天上路,早早的理好门户,也不用我们这边多费心思。今儿一早侯爷过来,都是走的正门。大人您要去,绕路。”
余伯南胡乱答应着,把婆子应付走。对着紧闭的角门,眼角落下一滴子泪。满腔的要见宝珠气概在婆子一番话里烟消云散。西府里都有“两位大奶奶”出来,宝珠已是有媳妇的人。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当年……
让打醒的他怔怔,沮丧的往国公府客厅上来。
……
客厅上,国公府的亲戚旧家将、家仆们都在这里。国公暂时还没有出来。在这个小十急的出门的日子里,他去了哪里呢?
……
旧书房,在老国公病卧以后没有用过。他是在袁训到来以前能下地,在那段日子里,旧书房也没有去过。
此时由袁训和龙怀城一左一右扶着进来,见花木扶疏还是旧景,只是人要去了。
暗暗的,对花草也做个道别。老国公命儿子和外甥:“扶我进去。”在他们的后面,跟着加寿和天豹。独有加寿在这里。
表面看上去和客厅没有区别,陌生的面庞自称是旧家将们。但老国公命房门闭合时,袁训和龙怀城、天豹一起守在房外,而房中有了凝重。
“寿姐儿,”老国公柔而低声的唤着她,加寿虽不明白让她来见的陌生人身份,但堆上笑容:“在呢,舅祖父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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