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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吴璧见他满面惶愧,心里的话再说不出口,便柔声道:“二弟九妹都坐下来,且听我说。”
吴璞默默坐在椅上,吴玉燕也拭去泪痕,心中暗暗盘算,吴璧并未立刻说什么,低首凝思了好久,才向吴璞问道:“二弟此刻心境可平定了些么?此事得平心静气方能得着头绪。”
吴玉燕忙道:“大哥说得是,此时外敌还未到来,咱们倒先吵得乌烟瘴气也怪不好。”
吴璧摇头道:“九妹不知,我不是此意。二弟,我问你,倘使两位小主人寻上门来,你将如何了断?”
吴璞冷冷地说道:“我自然听大哥吩咐。”
吴璧目光一闪接口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我叫你引颈就戳,你也听从吗?”
吴璞不响。
吴璧默然凝视他半晌,才长叹一声道:“二弟,咱们都是五十以上的人了,何必将生死二字看得那么重?古人说舍生取义,这些年来你也读了不少诗书,怎么还这样固执?”
吴璞忿然作色道:“小弟不解此意,一还望大哥说得明白些。”
吴璧道:“二弟请想,当年我们因一念之差,误杀岛主和夫人,不但负尽厚恩,而且由此使岛主苦心经营的南海基业毁于一旦。如今事隔多年,两位小主人替父母报仇,这在他们是理所当为,慢说你我二人武功非昆仑门下敌手,纵使我们武功能敌,再去和岛主子女动手,也为天理所不容。……”说到这里,忽听吴璞发出一声冷笑,吴璧便咽住话,怒声问道:“二弟,你待怎么说?”
吴璞嘴唇一动,却仍旧闷声不响,只目光中却满含恨意。
吴璧又斩然说道:“二弟,你要明白,拔剑而起,挺身而斗的人,只是匹夫之勇,真正大勇之人要能明白是非,视死如归。我们虽当时并非有意弑主,可是……。”
吴璞猛一摆手打断吴璧的话,沉声道:“大哥的教训,我本不敢驳,可是我如不说出我的话,又实在不愿闷在肚里;如果说出来,又恐惹你生气。”
吴璧知他不服气,只得惨笑道:“二弟请说。”
吴璞道:“大哥说了半日,不外说我弟兄二人,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因此该一死以谢南海岛主在天之灵。小弟虽然不才,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却不明白这样做有何好处?”
吴璧接口道:“无非是消除恶孽而已。”
吴璞道:“大哥所谈恶孽,当然是指当日伤了岛主夫妇一事而言了?”
吴璧怫然道:“二弟你这是明知故问!”
吴璞道:“不然,话不说不明,理不讲不清。如今我们且暂抛开起因不谈,只想两方既然动手过招,自然难免死伤。假如当时你我弟兄死于岛主剑下,或后来被方夫人击毙,那么他们夫妇二人是否算是罪孽深重?”
吴璧道:“这却不然,方夫人替夫报仇,乃是本分。我们彼时如果丧命在她剑下,固然是死而无怨,即以岛主而论,当时我们劝他弃去南海基业,归顺朝廷,固然本心不是卖主,可也迹近叛逆,原是我们的不是。”
吴璞冷笑道:“这话更奇了。大哥应该记得,当年我们与岛主翻脸,一非为财货,二非为权位,乃是为神手华陀侯仲永一席话而起,大哥还记得他说的什么吗?”
吴璧证了一怔道:“我当然记得,他说的是:人死不可复生,方学士虽被夷十族,但忠名已传千万代,是求仁得仁,而南海岛主以方氏仅余的遗孤,尚能远走海外,保存方氏一脉骨血,已算天佑忠良。说到亡国之恨,燕王虽以篡夺得天下,但究是朱氏亲支,仍属大明天下,与异族入主者不同。何况皇帝(案指建文)生死难明;太子踪迹不知,如举义师,奉谁为主?倘若奉方氏,岂不更与孝儒学立志书相违?他又说,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胡人窃据中国百年,苍生苦极,如今天下稍定,再举兵也是又多屠戮。不如劝岛主,或者海外称孤,或则归隐中土,再休以”报仇“为念,更不能再说举义师。后来就是这句话,最使岛主动怒的,是不是?”
吴璞点头道:“大哥记性不差,侯仲永是这么说的,那么大哥以为这番话究竟有无见地呢?”
吴璧低头道:“自然多少也有几分道理。”
吴璞忽然哼了一声,须眉怒张,大声道:“大哥可还记得,当时咱们用这番话劝岛主,谁知岛主却大骂我们叛主,拔剑就砍,咱们话未说明,并非犯罪,那能俯首就死?眼看岛主要取你性命,这才弄得我用金环一拼,伤了岛主。咱们当初原意既非卖友,亦非叛主,乃是赤心忠胆的劝他,当场也是他先下毒手。我倒愿邀请天下英雄评评理,看我们算不算犯了大罪。”
吴璧摆手道:“二弟你且平平气。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你这样说来,咱们并无不是处,但咱们如肯反躬自省,便知我二人实是不忠不义之辈。”
吴璞不服道:“这话怎讲?”
吴璧道:“侯老所见是非姑且不论。岛主平日待我弟兄二人,可算恩重如山,但结局却丧命贤弟之手,只此便是咱们不忠不义。方夫人来中原找咱们寻仇时,她已有了十月身孕,杭州一会,也为咱们所伤,更是不忠不义。”
吴璞满面涨红,恨声道:“我没数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想大哥却大说起我来了。”他越说越气,竟一手指着南海岛主遗像对吴璧大声道:“他身为大明大臣之后,而要和朱氏争天下,这算得忠么?方学士是大明的忠臣,而子孙竟作大明叛逆,这能说是孝么?以一己之私仇而不惜令天下苍生涂炭,这说得上仁字么?我们与他义同手足,一朝反目便欲置之于死地,这能说是义么?”吴璞如中魔一样声音愈来愈高,说到这里,那边吴璧已气得站起身来,厉声道:“老二住口,你这全是些强词之文过,原来你这样糊涂!”
吴玉燕见二哥气忿难平,大哥也动了真怒,眼见就快冲突起来,难过万分,急忙劝道: “大哥二哥请暂息怒,容小妹一言。”
吴璧颓然坐下,吴璞仍瞪着双眼。吴玉燕蛾眉紧蹙道:“此中因果小妹原也不大清楚,外人自然更加茫然了。……”
吴璞插口道:“那是自然,这本账如今只有大哥和我两人肚里明白,江湖上的朋友们连南海岛主这个名字,也多半不知道。岛上的人也不详知中原的事。”
吴玉燕摇头道:“那也不然,据我所知,大约武当天台各派老一辈的人却对这事颇有所闻,但却和适才二哥所说的话大有出入。我师父也对小妹略为提过此事,似乎对两位兄长也颇有微词。”说到这里。不觉顿了顿,不好接下去。那吴璞脸色突然转为灰白,望着玉燕道:“连静因师太也说我们不是么?咳!这让我们找谁说理去?”
吴璞说着以手击额,颓然倒在椅上,就如一个濒死的病人一般,适才的一股气不知道怎的忽然消尽。
他心里只埋怨大哥,当年不该将这事太讳莫如深,以致弄得真象难明,各派长老当然从赤阳子口里得知这事端倪,其实赤阳子也只是听了方夫人林咏秋死前片面之词罢了,但如今又当怎样?
吴玉燕本不以二哥先前所说为然,这时又觉心里十分不忍,想了想便道:“二哥也不必如此,据我看来,这事还有几分可救。”
吴璞忙问:“如何救法?”
吴玉燕道:“所谓三人抬不过一个理字去;照刚才二哥所说当年情形,虽不能说咱们毫无过失,但也罪不致死。为今之计,只有请各派长老出来调停,再请上一些江湖上有名望的朋友,由二哥出场把话讲明,求众人公断;只要理上过得去,或能消去这场恶孽也未可知。”
吴璧摇头道:“这样只怕不妥。这两位动主年轻气盛,此来又是替父母报仇,未必肯听从众人相劝。而且咱们弟兄俱已年过半百,却这样劳师动众的,就像向人乞讨饶命一样,那又何苦来?与其如此,依我看不如……”
吴璞接口道:“大哥又要说一死了事不是?一死固不足惜,但却要死得明白。说明是非曲直,该死再死。我看九妹所说有理。倒是那方氏姐弟初次出道如未必懂得敬老尊贤,也未必肯听众人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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