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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2页）

趴蝮问：&ldo;你从哪里学的我们说话？&rdo;

&ldo;我之前的母亲是你们这里的人。&rdo;

&ldo;之前的母亲？&rdo;我好奇道，&ldo;你现在的母亲同之前不是一个？&rdo;

男人翻了个白眼：&ldo;你看不出来我已经死了吗？&rdo;

趴蝮对我说：&ldo;是个天使。&rdo;

&ldo;天使？&rdo;我差点咬了舌头，&ldo;天使来我们这里作甚？&rdo;

&ldo;不小心飞到了不该飞的地方。&rdo;男人捂着肚子，&ldo;饿死了，管饭不？&rdo;

趴蝮道：&ldo;我们自然当尽地主之谊。你的名字是？&rdo;

&ldo;谢啦，哥们儿。按你们这儿的发音，叫我麦蒙吧。&rdo;

麦蒙将一锅天花蕈炒猪肉连汤汁也吃净，瘫在席上，揉着肚子，抹着嘴，问：&ldo;姑娘，你做猪肉给我吃，算不算同根相煎啊？&rdo;

我翻个白眼：&ldo;老娘是野猪。&rdo;

他置若罔闻，摇头晃脑地说：&ldo;沉痛啊沉痛，同类相残，太沉重了。&rdo;

&ldo;我还以为天使都不吃饭的呢，更别说吃肉了。&rdo;

&ldo;天真！民以食为天，连饭也不吃，怎么做善解人意的好天使？&rdo;

&ldo;我对天使的向往已然破灭。&rdo;我看向趴蝮，沉痛地摇头。

趴蝮笑道：&ldo;也就是西方的妖怪，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别幻想，也别破灭了。&rdo;

&ldo;我一直以为，天使都是全知而美丽，圣洁不食人间烟火的呢。&rdo;

麦蒙一脸狐疑道：&ldo;我不就是这样吗？&rdo;

我目瞪口呆，他又坏笑道：&ldo;其实，我早先在地狱的时候，还真是不吃饭的。&rdo;

趴蝮吃惊道：&ldo;在地狱？我还以为地狱是会刺伤天使的。&rdo;

&ldo;恰恰相反，天使是会刺伤地狱的。我们都从地狱来，天使在成为天使之前，都是魔鬼。你真的以为，一字不染的纯白，脑中空空的愚善，能够明断是非曲直，吟唱智慧圣经，拯救世人吗？那种东西，太容易脏掉了，一旦脏掉，就是魔鬼。&rdo;

&ldo;这种事情，是由谁来规定的呢？&rdo;

&ldo;没谁来规定，我们就是这样。&rdo;

&ldo;地狱，是什么样的？&rdo;

&ldo;每天都眼睁睁看着自己把一切毁灭。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空洞乏味的废话，面上挂着理所当然虚与委蛇的友善，却在内心深深自怜，唾骂亲手建构的世界。做尽所有恶事，然后把它们叫做好事，变成新的规则，绞尽脑汁费尽口舌辩解，说服自己与旁人，&lso;我&rso;所拥有的，是怎样睿智善良的灵魂。伪善，欺骗，愚蠢，用这样的东西做地基搭盖高楼，升起时有膨胀的快感，坍塌时更有崩溃的痛快。看到别人楼塌，装模作样地谆谆教诲，义愤填膺地破口大骂，以此来划清界限，深埋自己的同罪，发泄自己的恐惧。待到自己楼塌了，又去指责他人虚伪无情，恨不能剖开自己的无辜。一个个天使一样纯洁无暇，凭什么在沼泽里浮沉挣扎？每一天，每一天，都睁着盲眼，共谋一场永无止境的自我戕害。&rdo;

&ldo;你是怎么变成天使的？&rdo;

&ldo;当我想做恶时，我承认这是恶。当我要求别人时，不再说&lso;我是为了你好&rso;，我承认这是为了我自己。当我厌恶什么，我承认我是悔恨过去，抑或忧虑未来，并不是他人伤害了我，是我自己伤害自己。我不再把别人当作借口，看作牵绊，我全权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逃避，不扭曲。我不再假装强大，无懈可击，我接受自己是有弱点的，会犯错的。我不再假装亲密，我真正看到他们的需要。我便全身轻盈，生出翅膀，从泥泞里徐徐上升，目送一双双憎恨的眼离我而去了。&rdo;

我听得脑中隆隆作响，仿佛看见熊熊业火燃烧的漆黑地狱，煎炸虚荣与虚弱，烟漫焦灼的腥臭。一道岩浆沸腾的猩红裂缝里，一个魔鬼被烫脱了皮，挤碎了骨，牢牢扒住地面，像蛇破壳而出。他像坏了的蛋清滩在地上，目光却坚定而温柔。风来了，不同于地下闷热的蒸汽，温凉清和，它重塑了他的骨肉，赐予他翅膀，带着他飞往新的世界。无数躁动的手从满地裂缝里伸出来，又被烫得缩了回去，无数怨毒的眼，没有阻拦，想将他拉回地狱。魔鬼们摇着头，颤着嘴：不公平。他笑着对他们说：我等你。

我对麦蒙说：&ldo;今日听你说，才觉得天使之美不再空洞。&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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